作者:北京清華長庚醫(yī)院急重癥部部長、急診科主任 陳旭巖
臨近第一個中國醫(yī)師節(jié),總想寫點什么,卻沒有下筆的靈感,一直在悶熱中拖延著。周末傍晚隨手刷下朋友圈,蹦出急診住院醫(yī)師圖配文:“半年多來第一個完整周末,沒有白班,沒有夜班,沒有下夜班……”,頓時覺得有話要說了。
急診醫(yī)師,是醫(yī)師,可不是一般的醫(yī)師。
白加黑,5加2,日夜兼行;所有周末,全部節(jié)假日,風雨無阻。周末陪陪孩子?除夕看看父母?巴黎逛街、京都看景?做夢的時間都沒有。值班時,絕對不僅僅是“瞪大眼睛”而已,通常手腳腦嘴巴同時動,而且要快;更要命的是,要“開始就正確”,不能出錯。因為面對急癥,根本“沒有試錯的機會”。
環(huán)境擁堵、嘈雜甚或惡劣,安全性堪憂。暴力傾向、醉酒、吸毒、藥癮、精神障礙等等人員混雜。高風險職業(yè),各種傳染病,急診醫(yī)護首當其沖,以血肉之軀“嘗毒”。15年前的SARS就是最真實寫照,倒下的幾乎全是急診醫(yī)護,只要想起就是鉆心痛。
自我保護,談何容易?誰會扔下病人不管呢?醉酒的人揪著你的衣領,嘔吐物噴到你臉上,同時罵出你家祖宗八代,你抹把臉,囑咐護士務必注意患者氣道,別平躺、別墜床,等我兩分鐘換件白大衣,你一分半鐘就飛跑回來,人還沒進來,聲音就進來“意識怎么樣啊?開始洗胃吧!”洗出雞鴨魚肉,混雜著酒精、胃酸的氣息,家屬們早就躲到20米開外了。但是,急診醫(yī)護貼身堅守,忍耐這些膚淺的氣味、侮辱算什么呢?還要對他的命負責啊!在這種氣息下,一刻不停止思考,想對他最好的決策是什么,洗胃前要不要保護性氣管插管等等,這還是最簡單的醉酒啊!
來不及想欠費啊、家屬對治療不滿啊,甚至沒下班就面對醫(yī)療投訴啊!“這么年輕看個感冒就花了500多啊,你們是開黑店的啊!信不信我砸了你這個店,替政府除害?!”豈不知多虧了這個被指著鼻子罵的急診醫(yī)師的細致,救了一條19歲的鮮活的生命。做了心電圖,查了心肌酶、肝腎功能、血小板全異常,懇求家屬讓孩子留觀、輸上液、接上監(jiān)護,叫心內會診,行云流水一般。這場景只是鋪墊,半小時后室速室顫,醫(yī)師拿起除顫儀,護士設定參數(shù),穩(wěn)準狠完成除顫,再顫再除。此時的家屬正在門外大聲喧嘩著給報社記者打電話痛訴醫(yī)院的惡呢!14天后,孩子歡蹦亂跳出院了,在閻王殿已經走幾趟了。急診醫(yī)師舉起、瞄準、落下、抬起除顫電極板的瞬間在我心中永遠是最美的畫面,生死一瞬間。這是我們存在的價值,堅持的理由。
在急診唯一能確定的,就是急診患者及其外在因素的“不確定性”。而且,急診醫(yī)師面對的是變化及潛在風險,對于其預見能力和快速反應及救治能力要求頗高。
病情判斷,診斷與鑒別診斷的能力。急診醫(yī)師面對癥狀,而不是確定的疾病。第一要素要有能力對于病情分層,起碼區(qū)分出要死的和不會死的,聽起來俗而簡單,10年修煉或許都不達標、隨時受挫。“一病多癥,一癥多病”,這8個字可以難為急診醫(yī)師一輩子。還有,我常念叨的16字,“非此即彼,非彼即此,是此是彼,非此非彼”,急診環(huán)境里的判斷和診斷及對變化的預估和把控,經常是朦朧世界的涉水探索,經常背水一戰(zhàn),經常一身冷汗,也經常有遺憾和反思。總之,做個有崗位勝任力的急診醫(yī)師真的是太難太難太難啦,我自己對這份不得不敬畏的職業(yè),經常有莫名的“窒息感”。在此,也借機弱弱地再次呼吁一下,重視急診醫(yī)師隊伍,肯定TA的專業(yè)性和職業(yè)化,要系統(tǒng)培訓,要給足待遇。晉升標準要有個性化、人性化考量,救人一命和論文著作如何比對?現(xiàn)實是,單就職稱晉升而言,你救100條命,絕對抵不了1篇僅1分多的SCI論文!在我看來,這也屬于令人痛心的“價值扭曲”。再堅持一下,親愛的同道們,這是一個變革時代啊,改革就近在咫尺啦!先擁抱著,等天亮。
若要簡而言之地概括我心中的急診科醫(yī)生,大概就是如下的樣子吧:
廣博扎實的多學科基礎,融會貫通的見識和能力;
實踐基礎和永遠的實戰(zhàn)狀態(tài)。練就無法替代的能力和地位;
溝通能力及其他人文素養(yǎng),對于急診醫(yī)師,怎么強調都不過分;
身體及心理承受力。想象一下就明了。但急診醫(yī)師身體不會太好啊,常年夜班,永遠擾亂的生物鐘,夜班訂一個快餐盒,基本上需要分三五次吃,最后冰涼、寧肯忍者餓。
……還有很多的點無法展開。今年我做急診醫(yī)師馬上30年了。我一直說等我退休,要效仿魏巍先生寫一篇散文《誰是最可愛的人》送給中國的急診醫(yī)師,也或許寫一本書,一個劇本,等等,這是承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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